岭南冬日，天光初醒，揭阳街隅已沸然有镬气。

循香探巷，街尾一老铺门前竹凳已坐满了人。而粿汁店招，让我走进。此粿汁，非彼果汁，只见锅中白浆翻雪，雾霭氤氲。客人来了，随点随煮，荤素随心，丰简任意。

粿汁者，米浆凝片如绡帛，素面承纳万千滋味。或浇卤豚之腴润，或缀菜脯之清咸，腐竹、豆干吸汁若云含雨，鱼丸弹齿似玉跳珠。其妙在“包容”——锅边糊以滑薄胜，面线糊以绵细长，而粿汁独取中庸之道：米片温润如君子，任他咸甜酸辣，皆能调和，终不失本真米香。恰似岭南海隅，五方杂处而古韵犹存。

店主阿婆持长勺，在锅边徐徐拨浆，动作行云流水。阿婆说：“每天开业前，要卤制卤肉等卤汁料，并制作粿汁的调味酱料蒜头朥和油炒的菜脯粒。”因卤味可按需添加，丰俭由人，体现了潮汕人善于经营。潮人重商善贾，然究其根柢，何尝非这般粿汁哲学？于变通中守常，在融合处存真。正如这碗中米脂，看似至柔，实则至韧。它能纳百味而不改其心，历翻沸愈显澄明。

邻座一老伯，吃得慢条斯理。见我生面孔，便介绍：“米浆做成的粿角本身，味道极淡，需要'吃'别人味道。一锅卤汤的味道，就决定了粿汁的品质。粿条是蒸熟，而粿角是手工烙制而成，入口，更加有嚼劲。其实，市面上的粿汁摊档有些许差异，有的用烤过的粿角，有的却是粿条，也有的米浆掺进一半木薯粉。” 

食粿汁需趁热，沿着碗边，先啜饮一口汤，有着醇厚了咸香。然后，连同米片与配料送入口中，满口是踏实的美味交响。美味的背后，是从业者的辛劳。生活不易，且行且珍惜。纵使潮汐淘洗岁月，渔帆更易星霜，总有一味朴素承托着四海潮音。

晨光耀眼，回头望去，阿婆仍在氤氲白气后，一刮一揭，带着日复一日的笃定。（李祖仁）